空气里传来一丝诡异的波动,潮湿的水汽随风送来,像潮汐涌动。
宗天原的感觉敏锐,几乎立刻就捕捉到了,他扭头往对面的窗子看去,神色变得异常凝重:“你感觉到没有?有什么东西从水里出来了。”
那扇窗斜对着桐美的人工湖。
人工湖很大,是从江边引进来的活水。此时湖面掀起一层层的浪潮,湖底涌上来红色的藻类,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要从水中出来。
乌鸦被惊得振翅,一排排立在枝头,红色的眼睛紧紧盯着波涛汹涌的湖面。
许回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背着画板不紧不慢地走到湖边,凝视着湖面上破碎的圆月。
圆月被搅碎,湖中心出现巨大的漩涡。
他的身体站直了些,对湖中缓慢升起的巨大骷髅头颅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之前的身体呢?”
粘连血肉的骷髅头看向他,是宋城的声音:“出了一点意外。”
他的语气有些阴沉,因为身体意外被毁,也因为森林公园的计划没能圆满成功。
“能重创你的,可不会是什么阿猫阿狗。”许回站直的身体又懒洋洋地斜下去,没骨头一样靠着背后的树干,语气有些兴味盎然:“小小一个桐城,真是卧虎藏龙。”
宋城不太愿意继续这个话题,他阴沉沉地警告:“不该问的别问。”
许回哼笑,进入了正题:“门我已经给你打开了,你答应我的,应该兑现了。”
他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掌心放着一枚古老的铜钥匙,一上一下地抛动:“都是按照你的要求布置的,我的东西呢?”
骷髅头眼中闪过幽绿的光,一只红眼乌鸦展翅穿过骷髅头血淋淋的眼眶,口中叼着一枚蓝莹莹的石头。
红眼乌鸦停在许回肩膀上,将石头放在他掌心,叼走了那枚青铜钥匙。
许回盯着掌心的石头,硬币那么大一点,通体灰黑色,非常普通。不普通的是时不时有蓝莹莹的光在灰黑色的表面流过,宛若活物。
他感受着石头上传来的恐怖气息,翘起的嘴角绷直,手掌握紧将石头收起来,看了水中的骷髅头一眼:“我们的交易完成了,这里我就不管了。”
他将手插进口袋里,如来时一样慢悠悠地离开。
经过逸思楼时,他想起在楼下叫住自己的青年,绷直的嘴角又翘起来,眼中露出怜悯:“真可怜,果然并不是每个父母都会爱自己的孩子。”
拿到了想要的东西,许回并没有着急离开桐城。
他先回了一趟501。
许来依旧像朵阴郁发霉的蘑菇一样蹲在墙角,听见他回来的声音,身体微微抖动。
许回在他面前蹲下去,声音轻柔地通知他:“我们该走了。”
许来抬起脸,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流露出抗拒:“我不想走。”他露出哀求的声色:“你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你自己走吧,我、我想留下来。”
因为紧张,他的拳头紧紧攥着。
许回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竟然已经会反抗了:“看来你真的很喜欢这里,是因为周老师在这里吗?”
许来脸色一白,咬住了唇,长长的眼睫垂下,避开了他探究的视线。
许回站起身摸了摸他的头,嘴角翘得更高一些,眼里却没有笑意,恶意在闪烁:“可是他喜欢的是柔弱无助,乖巧听话的好学生,你是吗?”
满意地看见他的脸色更加苍白,许回牵住他的手往外走:“我说过,我永远不会扔下你的。”
许来被他牵着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往外走去。
他回头看向被黑暗笼罩的501,眼中有深刻的不舍。
这间房子是周老师帮他找的,里面的东西很多都是周老师隔三差五给他添置,虽然理由都是自己闲置用不上了,但许来知道,那只是对方找的借口。
大到笔记本电脑,小到床上的蜘蛛玩偶。
每一样都浸透了他割舍不下的温情。
许来无声流泪。
许回拖着他离开小区,忽然顿住脚步,表情狰狞回头瞪着他:“你哭够了没有?”
许来眼泪一顿,畏惧地看着他。
许回表情又温柔起来,摸了摸他被眼泪打湿的脸,轻声说:“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以后不会轻易哭了。只有软弱的人才会流眼泪。”
他放慢了脚步和许来并肩走,说:“东西已经拿到了,我们马上就要离开桐城,还没去和爸爸妈妈告别呢。”
他脸上充斥诡异的兴奋:“我们得去和爸妈告个别。”
两人去了内城区。
他们的父母早就离婚了,父亲再娶,母亲再嫁,都有了各自的美满家庭。
许回先去的父亲家。
父亲和再婚的妻子还住在以前的房子里,新娶的女人看起来很贤惠持家,脏乱的房子被收拾得很温馨,窗台上摆着绿油油的绿植,家里昏黄的灯光打在浅粉色的窗帘上,很温暖。
许回拉着许来从阳台的玻璃门走进去,他旁若无人地点评:“比以前像个家。”
他趴在厨房门边往里看,女人在厨房里做饭,饭菜香味飘出来,勾人食欲。
“新老婆比妈妈做饭做得好。”他说完又摇摇头:“不对,妈妈没做过饭。”他扭头看许来,喃喃地问:“你吃过妈妈做的饭吗?我应该是没吃过,也可能吃过但是忘记了,只记得饿肚子的感觉。”
肚子饿狠了,就像有火在肚子里烧,背上一阵阵冒冷汗,手脚会发软抬不起来。
许来握紧他的手,说:“后来我会做饭了。”
许回露出回忆的神色,说:“因为我第一次煮饭的时候站在凳子上摔了,不小心把热油弄到了身上。”他掀起衬衫下摆,露出肚子上丑陋的伤疤,瘪瘪嘴说:“你看,疤痕现在还在。”
许来说:“我们走吧。”
许回眼珠转来转去,脸上带着毛骨悚然的笑:“还没看见爸爸呢。”他看见次卧里亮着灯光,就牵着许来往次卧走:“爸爸在次卧。”
他们走到门口,看见中年男人正在书桌旁给十岁的儿子辅佐作业。
身材高大的男人坐在儿童书桌旁边有些局促,那张有些凶恶的脸上带着陌生的笑容,耐心地引导儿子:“这道理我们刚才不是做过一样的吗?安安再仔细想想,刚才爸爸怎么教你的?”
男孩歪着头思索片刻,摇了摇头,撒娇地抱住爸爸的手臂说不记得了:“你再讲一遍。”
许父露出无奈的表情,宠溺地揉了揉儿子的头,说:“怎么一点都没遗传到你老子的智商。”
说是这么说,但他还是又耐心地给儿子讲了一遍。
许回和许来就站在他身后两步的距离。
过了许久,许回才疑惑地歪了歪头,想不明白一样地问:“他不是个酒鬼吗?他怎么还不发脾气?还不打人?”
他用渗人的目光盯着男孩,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他那么笨,为什么爸爸不打他?”
许来感觉他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发抖,担心地叫他。
许回不抖了,他说:“错了。”
“爸爸是个酒鬼,喝多了酒就会打人,最喜欢用衣架抽人,不打别的地方,就打背。被打的时候不可以哭,越哭打得越狠。这样才是对的。”
他从身后背着的小包里拿出一只笔,对着许父描描画画。
酒鬼不修边幅,头发长得很长但不修剪,脸被酒意熏红,络腮胡长了满脸,看起来凶恶,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