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撼,连烦恼都要忘却。
直到细辛又取了件厚氅披在她身上,她才有所清醒,喜悦过后,感受到彻骨阴寒,便想到:谢折的耳朵又要疼了。
她又想起进宫路上撞到的场景,喃喃道:“怪不得萧怀信出宫时是被人架上马车的,原来也是旧伤复发了。”
这时,李萼的声音蓦然出现在她脑后,透着些许急切,“你说什么?”
贺兰香便将来路上遇到萧怀信出宫,他身体疑似不好的事情说与了李萼。
“萧丞相在外面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既要躲避朝廷追兵,还要解决生计,身上的伤绝不会只有毁容那般简单,看得见的伤是容貌被毁,看不见的伤,估计疼起来能要他的命。”
贺兰香轻飘飘说完,再未逗留,与李萼道别,迈步离开。
在她身后,李萼看着漫天茫茫雪花,脸色逐渐比雪还要白,空洞的眼瞳里是深不见底的悲伤绝望。
出宫后,贺兰香没急着回府,而是一直守在臣子常走的朱雀门外。马车上燃有小炉,身上裹有厚氅,细辛见沿街有卖的驴肉热汤,特地给她打了一壶,喝不喝不要紧,抱在手里比手炉还要暖和。
就这样,贺兰香足等到了傍晚酉时一刻,因大雪压天,天色早早便暗了下来,但近年关的缘故,雪停下以后,宫门外的闹市依旧人潮拥挤,下的那点雪不够踩化的,最后可只在屋檐墙头上得见一点纯白,与月光相映衬,泛着动人的皎洁清辉。
“见过将军。”
“将军好。”
听到宫门下传来动静,贺兰香掀开毡帘望了一眼,果然看到那抹熟悉的高大身影,气势凛然,即便一身常服,屹立人群里,也宛若鹤立鸡群。
她特地咳嗽了声,不大不小的声音,说:“细辛,手炉有些冷了,再添些炭火。”
谢折抬眼看到是她,未作犹豫,径直走到马车下,隔窗问道:“你怎么在这。”
贺兰香声音懒散怡然,慢悠悠地说:“入宫与太妃解闷,刚刚才出来。你呢?”
谢折:“在长明殿侍奉御前,刚刚出来。”
贺兰香哦了声,眼眸略沉下,姣好的侧颜在车厢幽袅灯影下显得有些说不出的愁意,镶嵌在月色与雪色中,媚而不俗,美若月台仙娥,有些欲要乘风归去的清冷。
她装作不经意地问:“陛下打算怎么处置你?”
谢折看着那对垂下的卷翘长睫,长睫投下两小块的清艳阴影,道:“削去皇城司提督一职,罚俸三年,具体交由御史台查办。”
贺兰香松口气,绷在体内的弦总算松了下去,她抬起手,将手里反复温了半日的汤壶给他,“接着,趁热喝了,回府的路还长着。”
谢折抬手接过汤壶,碰到时,手掌却包在了她的手上。
牡丹缠枝纹的袄袖下,粗粝的指腹触及皓腕玉肌,轻轻摩挲着。
贺兰香眼睫颤了下,蝴蝶振翅似的,眼神瞥了眼左右,落到谢折脸上,奚落道:“当着这么多人面,想干什么?”
人潮喧嚣,谢折静静注视她的眼眸,道:“以后再有今日之事,不必为我奔走。”
贺兰香愕然,反应过来她佯装这半晌,其实谢折早都知道。
不知是怨是委屈,她眼有些发热,将汤壶塞谢折手中,手抽回,轻飘飘嗔出句:“用你管我。”
谢折捧着热汤,仍是看着她,眼睛挪不开一样。
这时,宫门下笑声爽朗,王延臣领王元瑛从中出来,面对同僚贺喜,一路还礼——“哎呀,不过提督一个皇城司罢了,还得是陛下惜才,愿意给我儿这个历练的机遇,算不得什么绝好的职位,不过以后行事方便,与诸位多个照应罢了”
而对比王延臣的兴高采烈,他身后的王元瑛却是满面愁容,一副失魂落魄之相。
直等抬脸看到贺兰香,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上方才涌现出三分光彩来,可随之的却是更多的复杂与茫然。
谢折察觉到王元瑛落在贺兰香身上的目光,不露声色地皱了下眉,对贺兰香道:“天冷,你先回去,我随后便回。”
贺兰香正欲点头,王延臣浑厚有力的声音便远远传来,透着股耀武扬威的得意,“谢将军留步,可否借一步说话?”
谢折看了眼贺兰香,示意她听话不要逗留,转身朝王延臣走了过去,二人同往角门僻静之处。
那俩走了,王元瑛便到了马车下。
贺兰香自知与他话不投机,正想让细辛将毡帘放下赶马回府,便听王元瑛道:“你近来可好?”
一瞬间,贺兰香差点产生幻觉,感觉站在外面的不是王元瑛,而是王元琢。
她冷哼一声,十足的阴阳怪气,“托王大公子的服,你若对我这小妇人怜惜些,我自能多活些时日。”
王元瑛苦笑了声,语气里竟有些前所未有的悔意,道:“我以后,不会再伤你了。”
贺兰香彻底不懂了。
她转脸认真打量起王元瑛,确定人还是那个人,没被什么脏东西夺舍,也没被王元琢附体,只是精神萎靡了些,人也消瘦不少,仿佛经历了什么多大的打击。
可他妹妹刚选上皇后,他自己又提督皇城司,他能有什么打击?
贺兰香感觉真是见鬼了。
更见鬼的还在后面。
王元瑛看着她,眼底竟有疼惜涌现,温柔道:“天寒地冻,今日还下了雪,街面光滑难走,你开春前少外出走动,好好在家养胎,把孩子平安生下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