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午夜时分,贺兰香半梦半醒,感受到坐于床边的熟悉身影,意识逐渐清明,却仍旧未出动静。
“准备装睡到几时?”谢折的声音突兀低沉,忽然响在她的耳中。
贺兰香未回答,缓慢睁开双眸,没看谢折,静静凝视着起伏在帐上的灯影。
她看灯影,谢折便看她,身上的戎服折射寒光,与暖衾中的温香软玉是天下地下的违和,好像本不该近在咫尺,拥有交集。
“在想什么。”谢折问,声音放轻了些。
贺兰香开口,嗓音轻款如烟,带着飘忽的冷淡,“没有想什么,只是天冷了,人越发疲乏,没有精神,也起不来兴致。”
她话锋一转,直言:“你若是想,便先自己解决,今日我没精神去帮你,改日再说罢。”
气氛乍然僵住,过了片刻,谢折冷声道:“你以为我来找你,便只是为了那些?”
贺兰香未语。
谢折起身,大步走向房门,头也不回离开。
关门声落下,房中重归寂静。贺兰香噙在眼角的泪珠也缓慢滑落,浸入乌黑鬓发中。
“主子下午时吃烤莲子,奴婢嘴笨,误提了一嘴宣平侯……”
后罩房,细辛跪在地上战战兢兢交代始末,暗中攥住春燕的手示意别多嘴,哽咽道:“一切皆是奴婢而起,奴婢愿请将军责罚。”
谢折看着手中竹牍,头也不抬地道:“退下。”
俩丫鬟如临大赦,连忙告退。
青灯如豆,清晰照见牍上情报——辽北新王登基,重起战事,两方如火如荼厮杀至今,隐有平局之兆。
但凡蛮人有占据上风的苗头,他都要立刻召集将士返还辽北驻守边境。
谢折十分清楚自己真正该关心的是什么,但就是不受控制,忍不住往那张妖媚冷淡的脸上去想,越想越多——
砰一声,竹牍落案,谢折吹灭烛火,起身上榻。
浓墨似的黑暗里,呼吸声格外粗沉明显,是强行压抑下的焦躁。
外面,夜雨忽至,雨水落地的声音淅沥杂乱,盖过了呼吸声和所有动静,成了抚平心弦的一只手掌。
雨势渐大,谢折的世界变得清净无比,逐渐昏沉睡去。
疼痛如藤蔓滋长,肆意缠绕进睡眠当中,使得他的梦境也沾染上了熟悉的血腥之色,他站在辽北茫茫白色中,看着血红自脚下绵延,流向万里河山,仇人的尸首在血海中沉浮,心里只有报复过后的快感。
杀,把谢家人都杀光,一个不留……
杀……
杀!
“什么人!”
谢折从梦中惊醒,一身大汗淋漓,宛若溺水之人重获新生,大口喘气声音沙哑狠绝,掐在身下人脖颈上的手掌不断收紧。
贺兰香还未试图出声,清甜的香气便已暴露身份,谢折猛地便松开她,粗喘着恼火道:“三更半夜,来我这里做什么?”
不是想谢晖想到茶饭不思吗,还来找他干什么,他又不是谢晖。
谢晖谢晖,总是谢晖。他是真想把人从坟里掘出来再杀一次。
贺兰香咳嗽着,凑在谢折左耳边上,气若游丝,断断续续地说:“下雨了,我……担心你疼。”
柔软模糊的字眼浅浅传入谢折耳中,浑身杀气顿时一僵。
回过神,他长臂展开,将贺兰香用力搂入怀中。
。
躯体相贴, 谢折身上阳刚的灼热气传到贺兰香的身上,她来路上被风吹凉的肌肤在温暖中放松,逐渐平息了不自禁的颤栗, 唯胸口起伏,喘息点点, 如松上软雪。
待她呼吸平缓,谢折的手捧住她的脸颊, 指腹轻蹭细嫩微凉的肌肤,低头, 吻住了她。
许是半梦半醒赶来找他的缘故, 贺兰香的反应比往常迟钝上许多, 直到身体都有些升温发热, 才想起回应过去,双臂攀上谢折肩头,好与他贴合的更紧些。
若按往常, 谢折的另只手此刻定会沿着她的前腰上移,但今日,他就只是吻她而已, 没有过去受欲-望支使时的急切, 也没有更深的动作, 只是仔细的,温柔吻她。
外面, 雨丝接连不断,雨打秋叶,寒夜湿冷, 屋檐滴答不停,声如脆珠落盘。
不知吻了多久, 唇齿终于分别,二人的呼吸在黑暗中浓烈清晰,仿佛不能见火的干柴,一点即着,熊熊燃烧。
雨色映入薄窗,清辉点点,贺兰香对上黑暗中谢折滚热的视线,湿润的眼眸更加迷离,朱唇不自觉微微张开,柔荑沿谢折的下颏往上游走,顺着粗粝的大小伤疤,落在他的双耳上,柔软的指腹轻轻抚摸着,好像真的在心疼。
可等谢折的脸再度朝她压来,她却将头撇开,手也收回。
“在想什么?”谢折怀抱收紧,薄唇映在她后颈,试图缓解她的不自然。
贺兰香声音清明,没有意乱情迷后的黏软,“下雨了,我在想临安。”
她声音很轻,不知道谢折有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也不在乎他有没有听到。
后颈上的吻辗转至耳畔,呼吸喷洒在耳珠,谢折道:“等时机合适,你可以回去一趟。”
“回去干什么,”贺兰香轻嗤,语气有些悲凉,“侯府都被你烧了,回去了住在哪儿,大街么。”
短暂的沉默过去,谢折道:“可以重建。”
“建得再好,也不是原来那一个。”
贺兰香笑着,口吻愈发薄冷决绝,意有所指,“我只要原来的。”
原来的生活,原来的住处,原来的男人……
雨声似有一滞,房内蓦然冷了许多。
谢折掰正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沉声道:“贺兰香,你记住了,我今晚本不想的。”
贺兰香懵了一下,正想问他什么意思,膝头便被大掌包裹,谢折退至她身前。她顿时懂了他要干嘛,正欲阻止,亵衣便被褪下,口中还被他用亵衣塞住堵个结实,再想动作便已是来不及,强烈的拒绝皆化为鼻中声声嘤咛。
“还想吗?”外面大雨倾盆,颠倒天地,谢折声音低哑,唇畔潮湿香腻。
贺兰香吐出口中亵衣,忍住羞耻摇头道:“不想了,不想了。”
谢折没听清,只当她还在嘴硬。
贺兰香久未等到放过,知道谢折的耳朵听不见,再喊也没用,偏又经不起刺激,即便开口,也只能哼出软声媚音,咬不出完整的字。
身体被迫向下沉沦,思绪飘上云端,她全然不记得方才心头涌上的悲凉,除了当下如藤蔓缠绕长出的快意,便只清晰意识到一件事情——原来男人鼻梁高了不止好看,还格外好用。
翌日早,雨过天晴,贺兰香扶腰回到住处,发现李噙露已等待多时,好在有丫鬟编由头替她遮掩了过去,李噙露才并未对此起太大狐疑。
二人一道用了早膳,李噙露便收拾细软,准备回家。贺兰香有不少话对她交代,便送她一路,直到了李府门外,两个人才告别分开。
回去的路上,人流渐密,马车慢行,贺兰香在车中小憩,不知不觉便走到御街。
她听着街边小贩的吆喝声,残雨击打车檐的滴答声,恍恍惚惚,以为是回到了烟雨朦胧的临安街头。
也像是欲生-欲死的春宵昨夜。
“报——”
高呼宛若轰雷,将贺兰香从困意中猛地扯出。
她睁开双眸,正好奇刚才是什么动静,呼声便又至耳边:“成王夏侯嵩,宁王夏侯渊,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