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叶青神色平静地看向门口那个面色苍白，浑身颤抖着的女生，有些不熟练的缓缓弯起嘴角。
“林女士，是吗？”
“是…是我。”
“请进。”
林悦夕一动不动地立在门口，两条腿几乎紧张到麻木。对面这人会相信她的说辞吗？说不定又会被当成疯子？就像前几次那样，话才说一半就会被人满脸不耐烦地请出去，还好心劝她去精神科挂号。
林悦夕觉得她快要被逼疯了，或许她真的就是个疯子，这些事情也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沈叶青拨弄着手腕上的发绳，一副对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的模样。交易讲究的是你情我愿，对方如果不愿意，他也不能强求。
在沈叶青的耐心即将告罄时，门口的林悦夕却猛地走上前，死死抓住他的手臂，从嗓子里费力挤出一句，“你相信世上有鬼吗？”
“我信。”
似乎早就料想到对方会如此发问，沈叶青几乎没有丝毫迟疑就给了林悦夕想要的答案。
不知是惊喜居多还是惊吓居多，林悦夕缓缓瞪大了眼，一直紧绷的肩部也缓缓放松了下来。
对于即将溺亡的求生者来说，一根稻草也能聊以慰藉。
“请坐。”
林悦夕收回了四处张望的视线，在沈叶青对面坐了下来。
“请用，这茶会让你稍微放松些。”
“谢谢。”
林悦夕双手接过对面递过来的木质茶杯，茶色很清透，闻起来茶味很浓，微微抿了一口，入口微苦，后有回甘。她本来只是出于礼貌打算浅尝一口，清茶入喉间，那股子不安和焦躁也随着逐渐见底的茶水慢慢消退。
沈叶青见对方的精神状态有所好转后，便打算直接步入正题。
“12月31号晚，和大学舍友相约去了学校以前的旧校舍，1月1日清晨离开。之后一人失踪，至今下落不明，一人昏迷，一人失忆。”
“对，很奇怪吧，只有我这个发起者没事……”
林悦夕垂着头，哽咽出声。
朋友相继出事后的日子里，白天还尚且能勉强装作若无其事，但在独自一人的夜里，辗转在床上久久不能安睡时，不安和愧疚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如果自己是个纯粹的人渣就好了，可以毫无负担地庆幸只有自己没事，对此事视若无睹。可是她做不到，明明所有事情因她而起，她却是唯一一个安然无恙的，这让她既愧疚又不安。
“林女士，请具体说说那晚你看到的，听到的，感觉到的。不必有顾虑，如实描述就行。”
“好……”林悦夕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缓缓开口，“我，陈晶晶，范晓雯，余倩，我们都是2023届的大一生。除了余倩，我们其余三人是同专业。余倩是军训后才分到我们宿舍的。但是我们几人性格很合得来，很快就都混熟了。”
“那天去旧校舍也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很早就约定好的。因为是第一次和家人以外的人一起跨年，我们都特别兴奋，提前一周就开始着手制定跨年计划。最后一项是放烟花，那种手持的线香烟花。但因为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场所，我们就有些犹豫要不要取消掉这项活动。直到三十号晚上我在水房洗漱时听到有两个女生在讨论要不要去旧校舍的天台放烟花。”
“那天晚上在旧校舍有遇到其他人吗？”
林悦夕摇了摇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没有，出事之后我去问了整栋宿舍楼的女生，她们都说没有在水房，甚至根本就没有讨论过关于旧校舍的事情。”
沈叶青点了点头，抬手在本子上记下几个字。
“请详细描述一下之后发生的事情。”
林悦夕，紧紧攥着手里温热的茶杯
“因为晶晶认识学生会的学姐，我们那天直接逃过了查寝，吃过晚饭后就直接去了旧校舍。因为那时离零点还有不到一个小时，我们就打算在楼里随便转转。因为都是第一次住校，对以前学生住的地方有些好奇。”
“有进宿舍看过吗？”
“有……宿舍门都没有锁，我们就随便挑了几间进去。”
说到这，林悦夕呼吸陡然急促了起来，搭在膝盖上的手又重新变得冰凉，声音不自觉的开始发抖，“宿舍很小，布局也很简单，进门就是洗漱台，洗漱台上面是镜子，再往里走就是四张上下铺的床，人可以走动的面积很小。”
“之后有人提起，那会儿会有那种情窦初开的学生，在床底下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
“大家都很感兴趣，开始寻找类似痕迹，但一直转到四楼的寝室，才发现了些许字迹，只是内容……内容……”
“林女士，放轻松，你现在并不在那里。”
“我们看到……看到……红色的……密密麻麻的……两个字……”
林悦夕瞪大了眼睛，像是重现了那日初见时的神态，整个人被那股无意识的恐惧控制，嘴唇轻启，喃喃自语道，“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林小姐？”
沈叶青眉头微皱，快速擦燃火柴，点燃了手边的线香，手轻轻挥动扇灭火焰，盖上熏香盒的盖子，一缕一缕的白色烟雾争先恐后从盒子挤出来，逐渐模糊了少年的面容。
林悦夕猛地打了个冷颤，像是才从那段回忆中脱身一般，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声音颤抖着，
“晶晶，晓雯，余倩…我们四个人都看到了，如果只有我看到，但不是的…她们也看到了！大家都看到了…”林悦夕似乎又陷入到那晚的回忆当中，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着。
“我们当时被吓得不轻，完全没有闲逛的想法了，打算直接去楼顶呆着，等零点放完烟花就立马离开。”
【这都不走？！】
【嘘…】
“但是……我们被困在了那间宿舍，无论推开哪扇门，都会重新回到那里。”
“还记得是哪间宿舍吗？”
“414……”
沈叶青点了点头，合上了用来记录的笔记本。
“大概情况我已经了解。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就请签下这份协议。”
沈叶青边说边把放置在木匣子中的羊皮纸卷推到林悦夕面前，又递给她一盒印泥。
林悦夕眼底满是疑惑，但还是抬手接过来，然后一个字一个字细细地看着这份怪异的合同内容。
“报酬是把这段经历的恐惧以及记忆自愿交付给被委托人……这个，是什么意思？”
沈叶青面色如常，语气平淡，“就是把这段记忆从你的大脑内彻底抹除。”
“林女士，想好了在下方签字就好。”
可能是因为对方过于公事公办的态度，林悦夕决定再赌一次，沾有红色印泥的手指落下去，一阵微弱的红光闪过，指印也随之消失，像是被羊皮纸吞噬了一般。
“契约达成，合作愉快。”
沈叶青把羊皮纸卷好放回去后，抬手把脸侧的碎发以及搭在肩头的细软头发用腕间的发绳束在脑后。
林悦夕眨了眨眼，怔怔地看着把完整面容展露出来的沈叶青，发鬓垂在颊边，被绑起的柔发下是近乎苍白的光滑细腻皮肤，微垂着眼帘，长睫毛投下淡薄的阴影，鼻梁很高，红润的嘴唇微微抿着。
她原本以为这人只是个留长发的怪人来着。
对方过于直白的注视打量让沈叶青没办法无视。因为念及顾客怕黑，一早就拉开了厚重的落地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