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澜拿着棉衣磨磨蹭蹭地敲开了村长家的门,“建民叔。”
“宁澜啊,快进来,这化雪天可冷呢,”宁建民招呼着宁澜进屋,指着屋中一身形消瘦的老人说,“正好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王先生,打北边来的游医。王先生,这是宁澜,咱们村里的年轻人就数他最有能耐。”
宁澜和王先生打了招呼,“我拿过来两套棉衣,不知道王先生能不能用得上。”
宁建民接过在手里掂了掂,“真厚实,正需要呢,这出不去,家家户户都缺东少西的,你婶子问了几家都没找到多出的厚衣服。”
“那就行,是穿过的,望王先生不要嫌弃。”
“怎么会,还要多谢小哥,”王先生起身道谢,一口与这边截然不同的口音。
“刚还说要去找你呢,”宁建民递给宁澜一晚热茶水,“有件事想麻烦你。”
“啥事,叔?”
“说来不好意思,家中屋子原也够,不过我俩姑娘拖家带口来和我们过年,这挤了几天,大人还行,小孩子天天晚上哭闹,就想问问你作坊那儿有空地方不?”
“有的,只是得收拾一下,好久没住人了,”宁澜还当什么事呢,作坊房子富裕,麻婶儿搬走了,方伯也回家住了,于是起身道,“我去叫麻婶儿收拾一下。”
“让你婶子去就行,”宁建民拉住了他,“你放心,王先生吃住钱村里折银子给你,等暖和了收拾个屋子就搬出来。”
“小事儿,叔,不用客气。”
“王先生, 你走了多久才到我们这儿的?”
“王先生,外面和咱们这儿一样吗,好不好?”
“王先生,你有没有遇见过坏人, 真的有劫匪强盗嘛?你有没有见过大官?有没有遇见过劫富济贫的大侠?”
“王先生, 听说你家可远了,你们那儿什么样的?”
王先生搬到作坊最兴奋的莫过于几个小孩子, 得了空就要缠着人问东问西的。
“是呀, 我家在北边, 离这儿好远好远,那里冷多了, 冬天刮风下雪像刀子一样,打的人生疼。还有成片成片的草原,几十里看不见一个人家,只有成群的牛羊, ”王先生是个健谈的老人, 脸上皱纹多却不深,一头银发衬的整个人很慈祥, 又有耐心, 被问的多了也不恼,一直乐呵呵的。
宁澜想起来他养的羊还产着奶, 便起身去做了几碗姜撞奶分着吃了。
“小哥手艺真不错,”王先生三两口吃光一碗, 罗嘉要把他手里的让出来, 被拒绝了, “娃娃你吃, 我老头子怎么能和你抢东西吃呢。”
宁澜问道, “王先生,你们那边羊奶牛奶很多吃法吧?”
“可不是”王先生一听来了劲,砸了砸嘴巴滔滔不绝讲了起来。
宁澜照着王先生的说法,把收的羊奶都发酵了。发酵过程中羊奶上方会慢慢浮起一层凝结的油脂,轻轻用木棍捞起来晾干,就是奶皮子了。奶皮子奶味最是浓郁,可掰着当零嘴吃,也可以烤着吃或者就白粥吃。
奶皮子下面会有一层软软的奶油 ,这一层用王大师的话说叫嚼口,宁澜看着像白奶油,放在锅里小火熬煮就会出现金黄色的液体 ,也就是黄油,是奶中最精华的部分,做菜做甜品用的最多。
剩下的就是奶水分离的部分,拿小火慢慢的熬煮,等水分蒸发后,所有的牛奶就会变成一大块有韧性的奶坨,放在模具里冷却后就变成了奶豆腐。奶豆腐可以刷黄油蜂蜜烤着吃,也可以泡在奶茶里面吃。
王先生家乡的奶茶是用砖茶做的,算是黑茶,这里没有,宁澜翻出家里的一点红茶煮了一顿奶茶,慰藉老人的思乡之情。
奶茶算是个新鲜物件,知礼忙完回来捧着咕咚咕咚连喝了两碗,第二天挂着一对黑眼圈跟宁澜诉苦,“少爷,不知道怎么的,昨天晚上咋也睡不着,直到天快亮才闭上眼。”
“没事,没事,一会儿你再歇歇,”宁澜笑道,怪他昨天茶下的太重了,喝两大碗能睡得着才怪。
雪化路能行之后,作坊又忙了好一阵儿,拿货的,结账的,不断了人。这两年村子里的人有了闲钱了之后,也都舍得买上几斤糖。
宁大旺和宁守信已经很得用了,又有方伯看着,作坊的事就叫给了他们。宁澜带着知礼走人情上的事,这一年过完了,几个大主顾得有所表示,县衙那边也得表示,连镇上地头蛇都得表示,这几家送的东西上可以斟酌,但酒是少不了喝的。
“少爷,快喝碗醒酒汤吧,”麻婶儿看宁澜的样子难受的很,这人家冬天都是养膘的,偏偏他家少爷眼窝都陷下去了。
宁澜不是酒量好的,这些年也没锻炼出来,往往是喝到一半就得去吐一回,一顿酒下来得难受两天,饭吃几口就吃不下了,可不得瘦么。等忙完想去州城过年,又是几天几夜的雪,他只得老实窝在洞溪村了。
值得一提的是,今年张冬至和刘承把酱油作坊开到了京城。要不说越有钱的人越讲究,那里有头脸的人喜食秋油,也就是自立秋之日起,夜霜天降,深秋第一抽的酱油,其调和最佳。黄豆酿的酱油也是能取秋油的,卖的价格也比普通的高,且一般人不供应,都是取了直接给那些大主顾送去的。
宁澜冷不丁的想起秋油,是因为想起小时候看《康熙微服私访记》,看到食盒记噶礼嘲笑万岁爷吃不到什么好东西时,摇头晃脑满脸得意地说起了一道蒋侍郎豆腐,其中就用到了秋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