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服务贵客的殷勤不同,丽兹酒店的侍者不约而同冷漠地看着“不胜酒力”的东方美人被这位能当她父亲的男人拉进了客房电梯。
这种场景他们早已见怪不怪了,毕竟比这更香艳和荒唐的桥段比比皆是,在连肉类都要配给的战时,这里甚至还有不少法国女人常住,专门靠和达官贵人们过夜给食物短缺的家里送去鹅肝和牛排。
战争扭曲了太多东西,道德也不例外。
还没进门的时候,这位“伊藤家的光源氏”的手就已经虚扶上了女孩的纤腰,刚把门关上,他就急不可耐地想要把她按在墙上。
可这时,美人那股子大家闺秀的含蓄劲儿就又上来了,她闪身退到窗边,眼中浮上了一层可怜兮兮的水光:“将军……请别这样。”声音细如蚊吟,“母亲教导过我,女子的贞洁……不可以轻易交付。”
见惯了朝自己投怀送抱的女人,这种欲拒还迎别是一番风味,男人松开钳制——征服贞妇的过程本身不就是最大的乐趣吗?
在月色如此美妙的夜晚,直接切入正题未必有失去风雅,光源氏也是耐心等待紫姬长大成人,才将之采撷的。
况且,如果不出所料,她再过上一会儿,就会求着自己与她共度春宵了。
那药是他专门找山本医生配置,越到后面药性越大。
流连于花丛那么多年,伊藤自也有不少让贞洁烈女落入凡尘的手段,原本对于这样一位娇弱的佳人,他是不舍得用的,水到渠成最是美妙,但自己明日就要乘机离开,不得不在刚刚的红酒里,加了点助兴的良药。
不急于一时,他不介意先扮演个正人君子,便十分绅士地牵着女孩的手,将她引到了沙发上。
“将军之前提到紫姬,千鹤子便想起她给心上人斟酒的情形。”她抬起眼睫,眸光让他想起新野冬夜的雪灯笼。“‘愿君此饮,不负春光’……不知我是否有幸,也为将军斟一杯酒?”
伊藤欣然颔首。他靠在沙发上,睨着女孩走向酒柜时摇曳的姿态。
壁炉火光为美人的侧颜镀上一层柔晕,她倾身倒酒时,脖颈微垂,玉指轻握,酒液流入水晶杯中,这个时刻,伊藤觉得自己就是当今的光源氏。
他也注意到,她斟酒的手指在微微发抖,额角也渗出汗珠。
药效发作了。
即便是之前催吐过,残余的烈性迷情药还是随血液在女孩四肢百骸散开来,俞琬感到陌生的燥热从小腹窜到全身,脸颊越来越烫,连四肢都有些发软,这时她才发现不对劲。
女孩看向西装男人,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倚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就像在看一只将自投罗网的猎物。
她顿时如坠冰窖。应该是那杯红酒。
而她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克莱恩,她怎么可以那么大意!
心跳得越来越快,她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寻找应对之策。现在逃跑已来不及了,贸然反抗更是死路一条,她必须保证让那人现在就喝下那杯下了毒的威士忌,只有他死了,她才能脱身——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可正当伊藤端着酒放在自己嘴边的时候,却突然停住了,他转而饶有兴味地把酒杯推回到女孩的唇前,黄金扳指在灯下熠熠发光。
“千鹤子小姐,不先喝一杯么。“
一则,在上海几次险些遇刺的经历让伊藤从不喝没在自己面前倒的酒。二则,他铁了心想重现《源氏物语》里六条妃子微醺时“樱唇沾露,玉颈生霞”的娇态。
而眼前的“六条妃子”显然正在被情药侵蚀,她倾身接过时,竟不小心栽倒在沙发上,一杯在战时价抵黄金的威士忌就此泼洒,染污了她的白裙子。
“呀。”女孩一惊,即便呼吸急促得难以自抑了,但东京大小姐爱洁的性子仍让她下意识拢起裙摆,“‘晨起对镜,唯愿以最美之姿见君’,”她咬着唇。湿漉漉地望向男人。“将军,容我,容我去浴室更衣可好?”
“更衣”二字被她念得百转千回,在伊藤看来,女孩不住轻颤的唇,略带惊怯的眼睛,还有起伏的胸,显是情动难耐的证明,此刻的她正以最风雅的方式自荐枕席呢。
“当然。”美人主动沐浴求欢,怎能不从呢?
伊藤做了个请的手势,慢条斯理地解开领带,他换上睡袍,点燃一支雪茄,一片听着浴室里哗啦的水声,一边幻想着待会儿该如何扮演一回让少女紫姬初次绽放的光源氏。
而他不知道的却是,水声掩盖的是女孩竭力的催吐声和因恐惧而生的啜泣声,待哭了一阵,她才终于让自己稍稍清醒一点。
浴缸、淋浴室、洗手台,俞琬把浴室里所有水龙头都开至最大,然后拿起洗手台旁的装饰烛台,用尽全身力气砸向化妆镜,镜子噼里啪啦碎裂了。
女孩不知道浴室里的动静是否会被男人听到,可她在颤抖着捡起一块碎镜子时想的却是,如果他发现了踹门闯进来,她就先拿这个杀掉自己。
比起被侮辱,她宁愿死。
战争年代的水都是限量供应的,若是在巴黎其他酒店,就算把龙头都开到最大,都不足以掩盖镜子的碎裂声。而她幸运之处在于,在达官显贵云集的丽兹东翼,不但水不限量,而且用的都是最先进的水压系统,保证贵客们随时都能洗上宫廷级别的淋漓热水澡。
……
浴室门开的刹那,伊藤的指尖在丝绸床单上收紧了。
雾气如鬼魅漫进卧室。朦胧中,那个披着湿发穿着厚重浴袍的倩影又让他想起了紫姬,当年初承恩泽的少女,也是这样踏着月光而来的吧?。
带着水汽的躯体靠近床沿,伊藤再也按捺不住。他猛地拽住女孩手腕,对方失衡跌落的瞬间惊叫一声,条件反射地勾住了他脖子。
&ot;别怕&ot;伊藤闭上眼凑近了她的天鹅颈,此时的他终于体会到光源氏在得到心爱女子时那种“置身梦中”的醺然。
直到后颈传来冰凉的刺痛。
这痛感起初极轻,像被玫瑰刺扎了一下。可随即一阵皮肉被锐器豁开的撕裂感袭来,他感觉一股液体从脖后涌出来。
伊藤本能地往后摸,指尖立时就触到某种温热黏腻的东西,他不相信般又碰了碰,瞪大的眼睛里映出自己满手的猩红,血珠正一滴一滴砸在雪白的被褥上。
视野逐渐模糊,在男人生命最后的定格画面里,方才还娇羞怯怯的女孩又拿起那片染了血的玻璃,狠狠在他的喉结处一划。
鲜血喷溅的瞬间,他才真正看清了她的脸——瓷白面颊溅着殷红血点,湿黏黑发贴在额前,而那双乌黝黝看着自己的眼睛,幽深得令人毛骨悚然。
这哪里是什么温柔的紫姬?分明是从地狱爬上来索命的女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