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害了我不说,现在还要我反过来帮你?”
???四周白茫茫一片,蒲一永视线内只有熟悉的身影在吞云吐雾。
???几个小时前,这位快全裸的女士还躺在酒店房间的床上,冲自己抛媚眼。而现在她却坐在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吧台椅上,二郎腿翘起,眼神迷离地抽着烟。
???入秋已有一段时日,但她仍穿着热裤套黑丝袜,褐色的吊带布料少得只能堪堪遮住胸部,白花花的肉色很是打眼。蒲一永尽力将自己的眼神固定在她的脸上,却被人夸张的妆容雷得只能选择闭眼——惨白的面色,口红的颜色亮得劣质,全包眼线裹着被大直径美瞳占据的眼眶,空洞无神还吓人。
???是很符合职业标准的定式打扮,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廉价都不需要仔细掂量。唯一亮眼的是一头顺滑的大波浪卷发,算是女人全身上下最值得评头道足的地方。
???女士掐着烟嗓,轻声细语说起话来反倒像唐老鸭:“帅哥,谁不是为生活所迫嘛。”
???她一下怼到蒲一永跟前,朝他暧昧地吐了个烟圈。
???哪怕没什么气味,蒲一永还是条件反射性地躲开咳嗽了两下,他皱起眉头捂住鼻子,不满地说道:“拜托这位小姐,有没有一点公德心哎?这是私人空间禁烟的好不好。赶紧掐掉。”
???兴许是有求于人,女士从善如流,手上的烟一眨眼就不见了。
???蒲一永狐疑地盯着她问:“你没有乱扔垃圾吧?”
???女士一阵无语,随后摊开手,一副任君摆布的姿态。
???“那你来搜搜看咯,看我把烟藏在哪里了。”
???“滚蛋。”蒲一永白了她一眼。
???他又问:“你怎么到这来了?”
???女士坐在椅子上转圈,她甩了甩靓丽的头发,回起话来好像事不关己。
???“刚才我有说啊,不然来你这儿还能为了什么?真找你上床啊。”
???后半句听起来还挺嫌弃的样子。
???蒲一永瞪她:“哎!你不要乱讲话。”
???女士吹了吹指甲,满不在乎地说:“本来的事嘛,你一看就是只会在床上横冲直撞的处男。中看不中用。”
???蒲一永闻言当场下逐客令:“你快点走啦。我这里不欢迎你。”
???两人拌了一阵嘴后陷入了沉默。能够到蒲一永梦里来向他求助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蒲一永只是想安慰人,开口却很白痴。
???“那你现在是死了哦?”
???女士手指在绕发圈,她耸了耸肩:“显而易见。”
???爷爷还在的时候,蒲一永跟着解决过几次这样的事情。事实上,爷爷离开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被这些东西找过了。
???他按照流程问道:“你刚才说你叫什么来着?”
???“余洁。”
???“余洁!今天八点有个单你要不要接啦?”
???弯弯绕绕的小巷里,又红又黄的氛围灯昏暗迷离,酒臭味、垃圾味还有廉价的香水味混杂在一起,呼吸一口都需要勇气。好在鼻子是一个懒惰又坚强的器官,不到三分钟就能很好地适应环境,然后与之一起共沉沦。
???唤人的女子约摸30出头,过瘦的皮囊没有胶原蛋白支撑,松松垮垮地罩在刻薄的骨相上。眼角的纹路用多少遮瑕都没办法挡住,大大的眼睛里全是被掏空的疲惫。
???她狠狠嗦了一口烟,又爽快地吐出烟雾,泄劲靠在墙壁上的一瞬间,好像灵魂也挣脱了。
???余洁踩着高跷一般的鞋子从暗里走出来,一头长发是不变的突兀精致。嘴上的烟头星灰零落,她叼着烟回:“不了。昨天那个死老头鸡儿小又爱玩,给老娘折磨得快吐了。一肚子压上来我现在腰还痛。”
???“最后给了多少啊?”女人被她逗得直笑,问道。
???说到这余洁才笑起来,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有钱人的自尊嘛,没有鸡巴但有钱花。”
???她将烟头吐到地上,狠狠踩了两脚。
???女人从胸罩里掏出口气清新剂递给她:“有什么用,最后钱还不是没用在自己身上。你就是个过路财神。”
???余洁接过口气清新剂但没接话,女人又问:“你弟弟怎么样了?”
???余洁朝嘴里喷清新剂,回起话来含含糊糊:“他啊,他应该挺舒服的吧。毕竟什么也不知道。”
???女人又笑了:“你指望一个天天躺在床上的植物人知道什么呢?”
???“那你还问。”
???余洁不冷不淡地瞥了她一眼,将清新剂往女人胸里一扔,头发一甩,连句谢谢也没说就转身离开了。
???城郊边上有一堆破败的小危楼,政府喊了几年要拆都没拆成。原因无他,500的月租在用地愈发紧张,房价愈发高涨的国家里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不管是外来人还是土着,总是颠沛流离的多。他们犹如百米金字塔的最底层,平摊了上层的每一分痛苦与压力。强行将他们赖以生存的庇护所打碎而不做任何补偿措施,最终只会让政府自食其果。
???余洁踩着破旧的楼梯,路过不隔音的走道,听大妈骂自家孩子做不完作业,听301的大叔把自己老婆打得嗷嗷叫,走到303了,她替大姐带上房门,然而浪叫在她进入304后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她将刚从门栓上扫下来的催账单缴费单扔进垃圾桶里,从二手小冰箱里拿出啤酒,坐在了整个房间里唯一一张木凳上。
???啪呲一声,她单手开罐,抿了一口,另一只手点了几下,缴了手机上医院发来的住院单。
???看着屏幕上刺眼的四位数,她靠在椅背上,抬头望向快被小飞虫灌满的白炽灯。
???“目前的情况是,你弟弟清醒的可能性不到10%。如果要维持正常身体机能,后续所需的费用会越来越多。”
???医生看着没有一丝发缝的头顶说道。
???穿着奇装异服化着烟熏妆的余洁跟白净明亮的诊室格格不入。此时的她没了吊儿郎当的样子,只疲累地坐在医生对面,耷拉着头。
???每次来医院都要听一遍宣判,余洁从刚开始的紧张痛心,到现在已经麻木无奈。?她无意识地拧着自己的手指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沉默许久,余洁突然问道:“如果把呼吸机撤掉,我弟弟就会死,对吗?”
???医生只定定地望着她,没有说话。
???余洁没有期望他给答复,她说:“我知道了,谢谢医生,麻烦你了。”
???躺在病床上的小男孩已经12岁,但因为长期昏迷,身体严重发育不良,瘦弱不堪的样子看起来只有8,9岁。余洁从厕所打水,给他擦拭身子。撩起过长的头帘,男孩清秀的眉眼露出,看起来干干净净的,跟浓妆艳抹的余洁放一块儿,根本看不出两人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弟。
???擦完身子,余洁又给男孩的手臂小腿按摩,捣鼓了好一阵,直到橙黄的夕阳洒进病房,她才终于歇下来坐在病床旁边,看着床上的人发呆。
???“阿净,姐姐今天也赚了很多钱呢。”
???余洁的声音里难得带上了些温柔。
???“不用担心,姐姐会让阿净活下来的。会给阿净用最好的药,接受最好的治疗……等阿净醒过来